距衢阳城七里外的林间大道上。
青绿色的树林深处,缓缓驶出一辆由两匹健硕白马并驾齐驱而来的四轮马车,“踏踏”马蹄声清脆有力,听声音就知道是千里挑一的好马。黑楠木车身,土黄色金丝暗花锦缎包裹,简约低调中透出的华丽。
插销反柳结构木质轮,很好地起到了避震效果。门帘上栏位置中部,系了个两指大小的镶嵌着七彩白石的金葫芦,想必是风水用局保平安之用。看得出,车主人对安全系数和舒适度的要求都是极高。
车夫是一位看不出年岁,身材壮硕戴着斗笠穿着玄衣的男子,尖定竹斗笠遮住了半张脸,看不清整个的容颜。但从那露出的紧抿的唇,和那微微露出头的青茬的下巴,依稀可辨应该是个年岁不大,性格却刚毅内敛的男子。
突然“吁”的一声后,两匹马训练有素的启动了紧急缓停模式,稍片刻后车身慢慢安稳下来。
身后五人六匹黑骏马,也迅速赶往这边。这些人是穿着便服的守卫,因主人不喜闹,马蹄声太杂太吵,只允许隔半里距离地紧随。
“禀少主子,属下听得马车轮松动,为了安全起见擅自做主暂停。”斗笠男此刻已经取下斗笠,一张麦色的脸被阳光笼上了一层金辉,对着身后马车内帘内的人禀报,静候擅自做主的责罚。
车内,是一位看起来十三岁左右的男子,肤色如暖玉,一身月牙锦袍着身一条玄色玉带束腰,黑色如瀑长发随意落在肩处。身子似是有些羸弱,此刻似在正在闭幕养神。听到车外的禀报后,薄厚适中的薄唇微微上下阖了阖,似是在思索着什么。年岁随不大,周身却萦绕着一股不容轻易被仰视的贵族气魄。
卷翘的长睫毛微微动了动,沉默半会,男子缓缓睁开眼,那一双深邃不见底的冰眸,透着的是跟那张稚气的脸完全不搭的,仿若看透了世事般的凉漠锐光。邪魅中带着一些让人捉摸不透的深不可则。
耳边黄莺知了的鸣翠声于耳。男子似被这天然和乐曲吸引修长的长手臂,掀开半个帘子,映入眼帘的翠绿色层峦山林,一地金黄色的阳光,落在青绿色的草地上,而且那些叶子都甚是肥美,心下想着黑魔应当是会极其喜欢的吧。
“离墨。”声音淡淡凉凉中藏着一丝稚气,显然变声期还未完全过去:“到哪了?”完全没有半点责罚私自停车之事的意思。
“衢阳府郊外,距离进城还有七里左右路程。”玄衣男子看了看天空,虽晴空万里艳艳高照,可根据云朵模样和走向,入夜应是会有阵雨。若是修好车轮,加紧赶路还是能避开大雨,在傍晚前到达衢阳府的。
语罢,从怀中拿出异常有民族风特色的羊皮袋。扯开瓶口恭敬递送给主子,里面是一些可食用的饮用水。
男子接过,抿上了几下,甘醇入口。这是用天山雪水和冰莲人参熬制成的水,不仅解渴还可补气提神。喝罢,再把羊皮袋递过去。
“今日不进城。”南洛靖心情似乎不错,话也多了。雪谷里说话最少的,除了哑叔就是南洛靖了。从七岁才入雪谷时,便如此。
“少主子,您是说今天在井福楼停留?”那井福楼自己听说过,倒是还没有住过呢……这是这安全问题……离墨也是满纠结。毕竟还是半大的孩子,玩心和责任心还在互相撕扯。
“废话。”明白他的担忧,这个从小就在自己身边守护,只大一岁,向来南洛靖当他亦兄亦友。这些年他是自己身边最亲的人了。
“可……”少主子的武艺,自己是清楚的。可是怕就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。这地势太宽广,狭小道路随处可见。处于易攻难守的位置。这井福楼建在离城五里外之地,鱼龙混杂。何况谷主说了务必让少主毫发无损地回去。
“本王,是想让黑魔好好饱餐一顿。”难得的脸上有了这个年纪应该有的不设防的表情。南洛靖此刻就如同一个满心想要玩乐的纨绔子弟的神色。
他居然主动解释?离墨有些受宠若惊得说不出话了!
说到黑魔,那是南洛靖心中第二个好友,是他前年觅得的一匹好马。
当时一个在内地和塞北间,做买卖的马贩子。在北边高价买进一匹传说中的好马,想着来塞北大赚一笔。谁知人算不如天算,一入塞北境地就生病了。试问哪个买马的人,会买一匹病怏怏的瘦马啊。好几日了不断降价,只求出手但求不亏太大,马贩子肉痛得很。
而南洛靖却一眼就看中了这马,觉得这通体黑色的瘦马,眼中有着倔强却通人性的神色。
“这马多少钱?”
见有人要买,马贩子很高兴,转头一看是个半大孩子。刚才还惊喜的脸,立马垮了下去。马贩子瞟了一眼,衣着看来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,而且身后还有两个随从。
于是不敢怠慢,礼貌举起一根手指头,不抱希望地道:“一百两银子。”
“成交!”南洛靖。
“啊?”
“我家少主子说要了这马了。”
正当好奇怎么幸福来得这么突然,更让他喜出望外的是,手中哪金灿灿的真真切切一百两黄金!马贩子乐得下巴都要掉出来了。
“以后,你就叫‘黑魔’吧,记住了我是你的主人。”
当然,这暂时还只是他一厢情愿得事情。
那马贩子害怕会来退马,第二天就不见踪迹了,到如今已经两年不曾见他再去那个集市。当然这是后话了。
南洛靖自然知道这就是自己要的马,之所以瘦原因是:这是一匹有些贪吃而且嘴挑的宝马。
南洛靖对它甚是喜好,只是最开始黑魔不太搭理它,虽然几乎每日南洛靖带着它去距离雪谷三十里外的绿洲觅食,可是也是在一个月后才算真正认了这个主人。
两人真正有了深层次主仆情义,是在某次觅食归途中。
那日,偶遇龙卷风。
天黑压压的,一朵巨大的龙卷风席卷而来。黑魔眼看就要被席卷而走。南洛靖使出浑身力气,一手抱着一棵大树,一手紧紧握着缰绳,死死拉住。就是想着一定要守护身边重要的人事物。年幼时,看着母亲离自己而去,无能为力。所以怎么也不肯放开黑魔的缰绳。
好不容易等龙卷风离去,看着黑魔落地那一瞬,南洛靖再也支撑不住地昏厥了。再平日里有好好练功和吃大量的补品,可仍旧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,几乎耗尽了全身力气。只记得昏迷前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马叫声。
浑身疼痛地睁开眼睛时,发现已经在雪谷自己房中。他没想到,自己还会有醒来的那一刻。
离墨说是是它背着自己亦步亦趋的蹒跚回雪谷的,吓坏了雪谷内的人。
当众人把昏厥的南洛靖背下马背时,那马仿佛通人性似的,一直盯着昏迷中的南洛靖,眼神中满是担忧,甚至还留下了两行马泪。一直不肯离去,知道离墨后来跟它说:“已经诊断过了,少主子是过多耗费真气内力,才导致如此虚弱。调养即可。”
听到这话后,那马才愿意回马厩。
自那后,黑魔便主动亲近南洛靖,也认定了这就是自己的主人。
“黑魔。”南洛靖一声叫唤。
马车后随从中,一匹黑色的骏马闻得主人的召唤后,欣喜地仰天长啸一声,左马蹄在干燥的地面上,“蹭”地一下踏上前来,仿佛早就按捺不住了一般。
塞北雪谷那地方,周围不是大漠孤烟就是白霜冰块,最近的绿洲也有三十里的距离。塞北的草跟衢阳郊外的一比较,那就是粉丝跟鱼翅的区别。南洛靖温柔地摸了摸它的鬓发:“带你吃大餐。”
只见他一跃而上,利落帅气的跨上马背,白色的长袍落在通体亮黑的马背。这两年已经长成为半大小子。身子如松挺直双目中带着不易察觉的狡黠,直望着前方,双腿一夹马便飞奔而前,马蹄声渐行渐远的消失在前方。
“少主子……您去哪?”不是遛马喂草吗?这是要去哪里,周围不都是草吗?
“还不快跟上!”见主子越来越远,就要离开视线了,心下一着急呵斥身后的那些便衣随从。
“领命。”三五个便衣随从,立刻策马奔腾而上。
离墨望了望眼前的马车,这才是眼前自己最需要处理的事情!“哎,人啊,太全能了也不好!”卷起袖子,开始研究起来。
这**车设计得很独特,不是一般人可以修的。还好不易,不然着实有些辱没了自家主子身份。毕竟是七王爷的贴身随从嘛。
南洛靖策马飞奔在林荫道上,风灌入长袖,鼓出一曲跟鸟鸣的合奏。如瀑长发在马背上头飞扬,清风略过耳鬓,如同母妃那修长的柔荑。
母妃最爱的就是颜色就是绿色。南洛靖想到了那个望着自己,永远都是一副永远文雅带笑的,有两个可爱的小梨窝的脸,内心一颤,往事尽数浮上心头。